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操碎了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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操碎了心

在阮肅的面粉鋪子蹭完晚飯已是夜晚,冬日的天黑得很快,季微明和阮棠綾出來的時候路上早已沒有行人。只有幾家酒樓依舊燈火通明,遠處傳來蟲二樓的樂器聲,季微明掐指一算,自己竟是很久沒去那裏玩了。

“棠棠,去蟲二樓嗎?”季微明可是對蟲二樓每天的活動了如指掌,通常有個循環,每個月逢五的倍數有戲班子,逢三的倍數有歌舞,逢雙數有賭局,不賭骰子大小,要賭就賭天下局勢。

一瞅今日,正是開賭局的時候,季微明來了點興致,拉著阮棠綾往蟲二樓走。

阮棠綾也是好奇,天下局勢暫穩,蟲二樓偶爾也下些個奇怪的,近的是國文館館長的女兒何時嫁人,遠的是明年南方水患會吞了多少莊稼,興致來了,再押押朝廷明年要征多少兵,東隅和西懷的關系怎麽樣了。一幹都是吃了飯沒事幹的人,有個簿子記著每次賭局的內容,偏生最近還有個適合賭的話題:季微明明年回不回得了西懷。

阮棠綾剛提出這個設想,季微明便打了個響指:“去看看押我走得了的多還是走不了的多!”

“這還用看嗎?我猜是走不了的多!”阮棠綾一步一步邊跳邊往前,“皇帝都跟你作對了,要是都押你能出京城,豈不是當眾給皇帝臉上‘啪啪啪’幾個巴掌,打得鼻青臉腫的,到時候看皇帝不抄家株連九族?”

季微明點頭,覺得有理:“那我們就過去,賺他們一筆?”

阮棠綾一想有白花花的銀子進賬就滿心歡喜,可再一想,頓時有些猶豫:“萬一,我是說萬一,有人把你暗殺在京城了呢?”小眼神楚楚可憐地望著他,就差垂下頭對戳手指。

“那你就失職了!”季微明不羞不臊:“我老丈人都要你保護我了,我要是被人‘哢擦’了,到時候你就是西懷世子的遺孀,這輩子就可惜了。”說罷又嘆道:“不過你也老大不小了,我也不算是辣手摧花了,你說對吧?”

被戳到年齡痛處的阮棠綾頓時停下腳步,雙手緊握在背後,擡頭撅著嘴看著季微明,驀地說道:“王如衍都不會要個女人來保護自己呢,季微明你有沒有點出息啊!又是美女細作又是美女保鏢的,是不是回了西懷連四大護衛都要換成四大美女護衛了?”

眼看他家棠棠醋意橫生,季微明笑得愈發蕩漾:“四大美女護衛不敢,不過可以給四大護衛找四個美女媳婦,他們都為我操勞了半輩子了,你說是不?”

季微明是個知恩感恩的人,季東南西北當年從西懷出來時也是風華正茂,陪了他二十多年孑然一身,為他付出了大半輩子的心血。四大護衛不只是護衛,也是他的家人。

阮棠綾笑著聳了聳肩,等回了西懷,她還得把阮大壯給嫁出去,雖然那樣,他老爹就只有孤身一人了。

突然間想到當初季微明對阮肅說的,等到了西懷,他會還她一個清白,便頓時咬牙切齒,湊過去揪著季微明的袖子問道:“季微明,你是不是一個說話算數的人?”

季微明點頭,他當然說話算話,從不賴皮。

阮棠綾頓時洩了氣,跟個皮球似乎蔫了下來,憤憤地甩掉他的袖子,一個人走前頭去了。

季微明還在奇怪呢,怎麽棠棠突然間變臉了,他不過是,早就忘了當初第一次見阮肅時說的話。於是快步跟上,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腦袋,偏巧她一拉裘衣後面毛茸茸的帽子,季微明只覺得手心癢癢的,沒摸到腦袋,卻摸到了帽子上的茸毛。

雪似梅花點點開在地上,放眼望去周邊的矮墻被一片茫茫的白霧遮蓋,蟲二樓燈火輝煌笙歌艷舞,走得近些便聽到從裏面傳出來的管弦絲竹之聲,還有官家富商子弟的笑聲。

季微明帶著阮棠綾從正門進去的時候,蟲二樓的小二立刻招呼了上來:“喲,世子爺您來了,好久不見,您的兄弟們可都想念死了!”他說話的時候兩眼放光,便好似從季微明身上看見了金銀珠寶,明個就能一步登天成為京城高富帥中的一員。

阮棠綾看那阿諛奉承的諂媚之色,拉了拉季微明低聲道:“我有一種他把全身家當都押在了你回不了西懷的賭局上的錯覺……”

季微明微微點頭,蟲二樓的小二平日裏得到公子爺們的打賞可不少,算得上是全京城餐飲業裏小費最多的,是以生活不拮據,偶爾看著包贏不輸的賭局,也會上去押上兩把賺點小錢。這不,肯定是賭了!

他對著小二嘖了幾聲笑了笑:“給爺開個安靜點的包間。”

“好嘞!”小二立刻甩著抹布上去了。

一路上樓和季微明打招呼的不下十人,個個眼裏倒映的都是移動大金錠,季微明也不說破,好好地堆笑招呼過去,然後到了包間裏頭。

外頭的人頓時聚在一起討論起來,就差再開一個賭局,賭賭季微明何時可以斂收猖狂變成階下囚。

包間裏卻截然不同,阮棠綾撐著下巴,季微明討好地替她剝著桔子。

“你說,這回你得害多少人傾家蕩產?”

“他們輸了,咱就能贏了。”季微明笑道:“錢不嫌多,裝滿了運回西懷,就算被人路上打劫了也不心疼,你說是不?”

兩人會心一笑,而後招呼來小二。

“最近開了什麽賭局?”季微明閑閑地靠在虎皮墊的椅背上,十指交叉問得漫不經心:“賭盤拿來我看看,最近有閑錢,手癢了。”

“不……太好吧?”小二立顯尷尬,要是讓季微明看見別人拿著他在賭,萬一世子爺一生氣把蟲二樓掀了那可怎麽辦?

季微明伸了個懶腰,指了指門外的喧鬧,不緊不慢道:“蟲二樓什麽時候開門謝客了我都不知道?”

小二退了一步,捏著抹布緊張的汗水一滴一滴落了下來。

傳聞最近季嘯開始動季微明了,在加上季微明獨寵世子妃,女人都愛吃醋,世子爺哪裏有時間和閑情來蟲二樓這種高雅的風月文化場所來消遣?蟲二樓的老板是個生意人,一看,喲,這是一筆賺頭,於是就這麽做了。

誰料這世子爺也不知是怎麽想的,不但來了,還帶著世子妃一起來的,就差往外招呼幾個美女,不過估計他沒這膽。

可人家有要賭的心就夠了。

小二也是聰明,立刻向阮棠綾求助:“世子妃……這……平日裏您不管賬務麽?”言下之意,您可得好好管管你夫君的賬目,他今日敢當您的面賭博,明日還敢當您的面調戲美女呢!季微明在京城的名聲又不是什麽秘密,一查,還不得露底?

“賬房先生管。”阮棠綾押了口茶淡定回答。

“這這這……”小二想著,這世子妃果然是底層出來的,怕是管不住世子爺在外頭風流,心灰意冷,還想探究探究賭博影響婚姻幸福和生活質量的時候,季微明隨便尋了個理由就出去了。

好似就是為了讓小二給阮棠綾上上課似的,小二頓時心花怒放,開始滔滔不絕引經據典地說起了季微明從前在京城的風流韻事。

阮棠綾撐著腦袋聽得很認真,末了,好奇問道:“我覺得你的口才非常好,思維清晰邏輯清楚故事抑揚頓挫扣人心弦,做小二實在是委屈你了,你有一條更好的出路!”

小二一激動,熱淚盈眶:“還望世子妃指點!”

阮棠綾清了清嗓子道:“說書先生!”

想她阮棠綾進季府,還能不知道季微明是個咋樣的人?京城傳聞都是假的,就跟“我一朋友”那樣,都是神秘事件,阮棠綾過了那麽久對季微明了如指掌,還等著他回到西懷亮瞎這幫人的狗眼呢!

小二覺得他是說不通了,正欲放棄轉身離去,季微明又進來了,手裏還拿著一本簿子!

好嘛!那不就是開賭局記錄的簿子?簿子向來放置在樓下櫃臺上,為的就是隨時有人來下註,季微明混跡蟲二樓多年,自然再清楚不過了。

他要拿簿子,誰能攔得住?幾乎是翻著簿子在周邊一群人慘白的臉色中走了上來,邊看這眉頭還舒展開一片蕩漾的笑意。

別人從他身上看見了金錠,他在這簿子上也看見了黃橙橙的金子!

小二一瞅,這不好,想跑出去,被季微明抓住後領給拽了回來,又將手中的簿子扔給了阮棠綾:“棠棠,你看看,咱們賭什麽?”看向她時那眼底本是如雪花般的寒冷,瞬間又化作春水般柔情蜜意。

敢情,不是季微明想賭,是世子妃想賭啊!

小二頓時仰天長嘆,虧他剛才還旁征博引地做了一番講話,分明就是對牛彈琴!

阮棠綾便打開簿子,著筆墨最多的一局,還真是季微明明年回不回得了西懷!

“我覺得這局不錯,你覺得呢?”

小二回頭一看,這兩人今天是來找茬的吧?那麽多愛大紀愛今上的賭局都不玩,偏偏要玩愛西懷愛郡王的賭局,賭得還是自己!

“娘子說好,那就是好的。”季微明沖著阮棠綾柔柔地一笑,阮棠綾一晃身子抓住椅子扶手,好險,差點神魂顛倒地摔在地上了。

“那我們是押?”阮棠綾正在看總共押了多少以及參賭人員的名單呢,突然看見押季微明能回西懷那一方,赫然寫著一排人的名字,數量還不少!仔細一看,剛才拿點玩笑的心情便減了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感動。

阮肅、阮大壯、季東南西北,還有一個人她不認識,叫做柳玉。

季微明嘆了一聲,松開抓著小二的手,將簿子丟還給了他。他顯然也看到了那幾個名字,沒有任何一點表情的變化,阮棠綾卻知道,他心中是歡喜的。

“黃金一百錠,你知道哪邊?”

小二當然知道,趕忙抱著簿子跑了。

有人不但要送命,還準備過來送錢了!

“季微明,季東南西北他們,真好。”阮棠綾雙手托腮嘀咕道:“我爹和大壯也好,不過柳玉是誰啊?”

季微明攤了攤手,無奈:“他們就是趁機跟著我們來賺錢的!”

阮棠綾:“……”

外頭的聽說季微明在自己的賭局上下了註,紛紛過去櫃臺上圍觀,嘆只嘆,人果然是財大氣粗,不玩白的,要玩就玩金的!

“季微明,”阮棠綾揉了揉太陽穴,一陣倦意用上頭來,“我有些困了。”

阮棠綾平時睡得並不早,一會兒便倦乏了,季微明卻還精神著。

她揉了揉頭,到底是行走過江湖的,似乎又覺得有些不對:“怎麽突然就乏了?”

這一句話頓時提醒了季微明,阮棠綾的身體向來很好,一個人若是經常亥時才入睡,怎會在戌時困倦?除非……

“棠棠,別睡!”季微明立刻拿起茶杯嗅了嗅,方才他沒喝茶水,她卻喝了……

謹慎如他竟然忘記了一件事情,蟲二樓大張旗鼓開了關於他的賭局,有多少人將身家都押在了上面?縱然平日無冤無仇,恐怕這回盼著他死的都比往日翻了好幾番!

阮棠綾也意識到了這一點,伸手道:“揪我一下,好困。”若非她意識極強,恐怕早已昏昏睡去。

季微明立刻起身關上了門,他們在蟲二樓的三樓,此時有人在水裏下藥,定是會暗中盯著他們的!

千算萬算,誰料玩了個賭局竟然被人下了套?

何人所為?

季微明沒有時間在這裏瞎耗,早先季東南西北把面粉送去鋪子的時候他讓他們先行一步,從前季東明裏暗裏寸步不離,如今多了個阮棠綾,他也不好意思偷看人夫妻秀恩愛,加之季微明和阮棠綾本就伸手不錯,也便不再暗中保護了。

人到用時,方恨不見了。

阮棠綾是著實撐不住了,睡過去的時候,總覺得,今天的自己特別沒有危機感。

她向來很註意在外頭吃東西的安全,只是沒時間跟季微明說,這水裏沒有問題,不是在蟲二樓被下的藥。

季微明沒有意識到,等到他感覺自己也昏昏沈沈的時候,方才恍然大悟,卻已經沒有思考的時間。

他和阮棠綾都被下了藥,不是在蟲二樓,而是在外頭。

可能性只有一個。昏睡過去的季微明在夢中分析了一遍,卻已經說不出來。

包間的窗戶突然被打開,從窗外跳進幾個人影,中有一人扛起季微明,其餘人搭了把手。有人要去抱阮棠綾的時候,領頭的一掌拍了過去:“小兔崽子,我家丫頭也是你能碰的?”

那人立刻縮回了手。是阮肅。

阮棠綾和季微明是在阮家的面粉鋪子被阮肅下了藥,而後一路跟隨到蟲二樓。季微明臨昏睡過去的那一刻,才想明白不是別人,而是他的老丈人!

“老大,現在?”

阮肅鎮定指揮道:“你,下去看著,別讓人發現了,咱把我女兒女婿先送到安全的地方。”

阮大壯立刻跳了下去,隨即身後幾人跟上,飛檐走壁如鳧輕盈,如鷹狂傲,夜黑風高之時,雪絮紛飛之際,穿越大街小巷,急速前行。

那一排淺淺的腳印不一會兒被新雪覆蓋 ,將蹤跡清掃的幹凈。

阮大壯回頭問道:“老大,季東不會派人來找吧?”

“怕啥?我已經跟季東打了招呼了,這不都是為了我女兒女婿麽?”

阮大壯嘆道:“老大你真是為了他們操碎了一顆蒼老的心……”

有什麽辦法呢?畢竟,那是自己的親女兒,誰叫自己的親女兒,還愛上了這個季微明?

阮肅一輩子,操心黑沙漠,操心老兄弟,操心親閨女,還得操心女婿。倘若當初不是把自己閨女送進季府,而是自己親自出馬幹脆做個季府護衛,那事情也未必這麽覆雜。

季微明和阮棠綾醒過來時已是第二天,他們在一套不起眼的小院子裏,周圍擺設幹凈樸素,全然沒有季府的豪華。

桌上放著兩碗面還冒著騰騰的熱氣,阮棠綾一撇嘴,委屈得快要哭出來。

倒是季微明鎮定如初,還曉得安慰一下阮棠綾被自家老爹坑了的心,端了面給她:“棠棠不哭,怎麽了這是?”

“季微明……”阮棠綾瞅著那面撇開眼:“我一輩子都不想吃面了!”

“就跟王如衍不想吃蘿蔔一樣?”

原本還委屈著的阮棠綾一下子就被逗笑了,輕輕捶了他一拳,自己端好了面。

季微明抿嘴一笑,搖了搖頭:“我老丈人可是心思通透啊,眼瞧著還有一個月,想必皇帝準備下殺手了,故意先將咱倆抓了來,季嘯找不到我們,殺手更找不到我們,只要這一個月安然過去了,屆時就能安安穩穩地回西懷了,只消在擔一陣子路上的心,便也沒有什麽大事。”說罷撫掌挑眉。

阮棠綾道:“你怎麽不說我爹是為了贏賭局的錢吶?”

“包贏不輸!”季微明信誓旦旦。

他沒有和阮肅提前商量過,最幸運的,莫非是當時阮棠綾去而覆返。真心待他助他的,除了季東南西北,還有阮肅。人生之幸!

阮棠綾抱著碗望著外頭的天,憂慮道:“可是我們要在這裏住上一個月。”在季府他衣來伸手飯來張口,想要不被發現,恐怕這一個月,還得自力更生。她可以,季微明這個京城大少,也行?

季微明低頭吃面,有面粉妹在的地方,有什麽不可以的?不過是少錦衣玉食,阮肅不會把他們餓死,還有一人朝夕相伴日夜相處,總比此刻待在季府提心吊膽好吧?

犄角旮旯的小院子裏兩人吃著面,此刻的京城,卻已經翻了天。

人們奔走相告:不好啦!西懷郡王世子和世子妃,昨天夜裏在蟲二樓失蹤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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